10/02/2008

書摘---腦袋裝了2000齣歌劇的人

天打雷劈
四十二歲的東尼‧席可瑞是在紐約州北部一個小城執業的骨科醫師,名聲不錯。他身材壯碩、肌肉結實,大學時還是橄欖球校隊。一個午后,秋高氣爽,微風習習,他和家人在湖邊的亭子聚餐。他抬頭一看,發現遠方的天空飄著幾朵烏雲,好像快下雨了。
他走到亭子附近的公用電話,想打電話跟他媽媽說幾句話(那時是一九九四年,行動電話還很罕見)。接下來發生的事,他仍記得一清二楚:「本來我還在跟我媽講電話。細雨飄下,遠方雷聲隆隆。我掛上電話,才跨出一步,就被雷劈個正著。我記得那公用電話傳來一道閃光,擊中我的臉,我整個人就彈開了。」
說到這裡,他似乎遲疑了一下:「然後,我覺得我往前飛。我左看右看,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。我看到自己的身體躺在地上,我對自己說:『天啊,我就這麼死了。』我看到大家都跑到我身旁。站在我後方等著打電話的那位女士跪下來,幫我做心肺復甦術……我感覺自己在樓梯上飄,我的意識還很清楚。我看到我的孩子,我知道他們沒事。接著,我被一道有點藍藍的白光包圍……覺得很舒服、平和,人生的高低潮都在眼前一閃而過。但我只是冷眼旁觀,對這一切都無動於衷……沐浴在純粹的思考、純粹的狂喜之中。我感覺自己在爬升,速度愈來愈快,而且往一定的方向。我對自己說:『我從來沒有這種榮耀的感覺。』突然間,我砰地摔到地上。我回來了。」
席可瑞醫師知道他已回到自己的身體內是因為疼痛--他的臉和左腳像被火燒灼般劇烈疼痛,那兩個部位正是電流進出身體之處。他了悟「只有活的肉身會感到疼痛。」他想回去那個極樂之境,想告訴那個女人不要再幫他急救,讓他走吧,但是太遲了,他已回到塵世,回到自己的血肉之軀。過了一、兩分鐘,他終於能開口說話:「沒關係,我是醫師!」幫他急救的那位女士,剛好是個加護病房的護士,她回答:「什麼沒關係!幾分鐘前,還不知道你是死是活呢。」
警察趕到現場,想幫他叫救護車。他說不必了,但看起來有點神智不清的樣子,於是警察送他回家(他覺得「這一趟好像花了好幾個小時」)。回到家後,他才打電話連絡自己的心臟科醫師。醫師幫他檢查之後,認為當時可能是暫時的心臟麻痺,但現在一切正常,心電圖等檢查也看不出有什麼問題。醫師說:「被雷劈,沒死,算你命大。」他認為席可瑞應該沒事了。
席可瑞覺得精神不濟、反應遲鈍,很不尋常,於是去看一位神經內科醫師。他還發覺自己的記憶力減退,有些熟人的名字他居然想不起來。醫師為他做了檢查,包括腦波檢查和磁振造影掃瞄,似乎還是沒有異常。
幾個星期過後,他覺得精神好多了,就回去醫院工作。雖然他的記憶仍然有點問題,偶爾會想不起某些罕見疾病或手術的名稱,但開刀技術和以前一樣好。又過了半個月,他的記憶已完全恢復。他心想,那意外事件該已煙消雲散。
然而,最驚異的事才要開始發生,即使是到今天,距離遭到雷擊的那個午后已十二年了,席可瑞還是覺得不可思議。就在他的生活似乎恢復正常兩、三天後,突然有股強烈的渴望,想要聽鋼琴演奏的音樂。過去的他完全不曾如此,他說,小時候雖然上過幾堂鋼琴課,「不過沒什麼興趣」。他家裡也沒鋼琴,平常聽的音樂多半是搖滾樂。
因為突然瘋狂愛上鋼琴音樂,他買了一堆CD。其中,他特別喜歡阿胥肯納吉彈奏的蕭邦精選集,裡面的「軍隊波蘭舞曲」、「冬風練習曲」、「黑鍵練習曲」、「降A大調波蘭舞曲」、「降B小調詼諧曲」,他百聽不厭。席可瑞說:「每一首我都喜歡得不得了,甚至想彈,於是我就訂購了樂譜。這時,我小孩的保母問我,她家的鋼琴沒處擺,可以放我家嗎?那是一架小小的直立鋼琴。太好了,我正想要一架鋼琴。可是我不會看五線譜,更別說彈琴了,但我仍然決定自學,希望能無師自通。」他上次學琴已經是三十幾年前的往事了,現在手指既僵硬又笨拙。
席可瑞不只是突然狂戀鋼琴,也發現自己腦中開始浮現樂曲。他說:「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是在夢中。我穿著禮服,在舞台上彈奏自己寫的曲子。醒來後,我嚇了一跳,那曲子還在腦子裡。我跳下床,找一張紙,想把還記得的部分寫下來。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在五線譜上寫出來。」這也難怪,他從沒寫過曲子,也沒抄過譜。但每次坐在鋼琴前練習蕭邦的曲子時,樂曲就會跑出來占據他的心神。「那種感覺很強烈,就像被附身一樣。」
我不知道這種音樂究竟是怎麼回事,似乎讓他無可抗拒。這是一種幻覺嗎?
席可瑞說,這不是幻覺,更好的字眼是「靈感」。音樂就在內心深處,他只能讓這音樂自然湧現。「這就像頻率,收音機的頻道。我只要把自己敞開,那音樂就出來了。我真想學莫札特說:『這是來自天上的音樂。』」
他的音樂源源不斷,「連一刻都停不下來,」他說:「我得刻意把它關上,才能停止。」
現在,他不只要學習彈蕭邦的曲子,還要把腦子裡的音樂寫下來。他先在鋼琴上找音,再用五線譜寫下來。他說:「我覺得好累。我常常四點就起床彈琴,一直彈到非去上班不可。回到家,我又是整晚都在彈。老婆看我這樣著魔,不太高興。」
席可瑞本來是個隨和、顧家的男人,但意外發生兩個月後,他變得瘋狂喜歡音樂,幾乎無暇他顧。他突然有所了悟,或許「大難不死」是有原因的。他說:「我想,我能活下來,是為了音樂。」我問,他在意外之前是否有宗教信仰。他說,他是在天主教家庭長大的,但不是很虔誠,他有一些「非正統」的想法,例如相信輪迴。
他在雷擊事件發生過後,宛如新生,就像轉世,從此感受到音樂的召喚,而且具有特別的天賦和任務。正如他說的,那是「來自天上的音樂」。音符像是「一股強大的激流」,不停奔向他,他必須使那些音符成形。(他這番話,讓我想到公元第七世紀的盎格魯撒克遜詩人--凱德蒙。據說凱德蒙本來是個沒受過教育的牧羊人,有一晚在夢中學會「歌唱的藝術」,從此創作出無數的讚美詩和詩歌來讚美上帝。)
席可瑞繼續練琴和作曲,並看書學習記譜法。不久,他就覺得不得不拜師了。他會去外地聽自己喜愛的鋼琴家演奏,但是和當地的音樂家沒有交集,也沒參加當地的音樂活動。他獨自一人走在追尋音樂的路上,所有的甘苦只有他自己和他的繆思知道。
我問他,雷擊事件發生後,除了愛上音樂,他是否還有其他改變,像是對藝術有新的鑑賞力、閱讀口味的轉變,或是有新的信仰?席可瑞說,在瀕死經驗之後,他變得非常注重性靈。因為那次意外,所有關於瀕死經驗和雷擊的書,他都找來看。他蒐集了非常多有關交流電動機發明人特士拉和高壓電的藏書,有如坐擁電學圖書館。有時,他也可以看見別人身上的「光環」,或是在人體附近流竄的電流,他以前從來沒看過這些異象。
不知多少個年頭過去了,席可瑞依然在享受新生,靈感也一直源源不絕。他雖一直在醫院擔任專任外科醫師,但他的心早屬於音樂。他在二○○四年離婚,同年出了車禍。他騎哈雷機車,被另一輛車撞了,整個人飛出去,摔落在溝渠裡,失去意識。結果骨折嚴重、脾臟破裂、肺穿孔、心臟挫傷,儘管他有戴安全帽,頭部仍然受傷了。幸好兩個月後就完全康復,但車禍發生的細節都不記得。
離婚和車禍這兩大災難,似乎都無損他對音樂的熱愛,他還是一樣練琴、作曲。(以上摘自本書第1章) / 天下文化網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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